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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師姐,妳…妳說誰?」阿波一副不可置信的看著悍嬌虎,背脊已沁出一片冷汗。
   悍嬌虎認真道:「我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,然而近日楊仙姑畫了一幅沈王爺的畫像,那少年正好符合沈王爺的特徵…」阿波搶道:「但光憑一幅畫也不能…」悍嬌虎立即回答:「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。」阿波心中一凜。
   悍嬌虎語氣恢復平靜:「我一開始也認為光憑一幅畫不能證明那少年便是沈王爺,然而我適才在這裡等你回來時,卻看見沈王爺的忠心部屬狼老大駕馬而來。稱那少年叫『王爺』,要他在月圓前趕回鳳凰城指揮出兵中原。」阿波怔然語塞,震驚不已。
   悍嬌虎接著道:「你可知道他所受得是甚麼傷?」阿波忙問:「甚麼傷?」悍嬌虎道:「是雷霆犀的『雷霆震心掌』,這是流星鱷後來告訴我們的事。」阿波失了魂一般,喃喃道:「『雷霆震心掌』…莫怪他說非陰陽內息十層不可治,原來…原來是這樣…」
   看了阿波的神情,悍嬌虎輕嘆一聲,情況發展至此任何人皆始料未及。她只能輕拍阿波肩膀,道:「若一時想不透那便別想了吧,我們還得趕回鳳凰城,你…你其他師兄姐都還在等你。」阿波望著來時的方向,天邊夕陽逐漸落下西山,秋樹殘葉飄颯,不覺呆立半晌,最後才緩緩點頭道:「嗯,大師姐,我們…回去吧…」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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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沈王爺坐在馬車上,一路聽著狼老大報告軍備與作戰方針,卻無心在意,兀自怔怔出神。看著狼老大駕車的背影、路邊的景色,這分明是同樣的路、同樣的車,但人卻不同了。沈王爺拿出阿波贈予的護身符,暗想:「我此番忽然離開,不知道他會不會擔心?會不會慌張的到處找我?」想著將手裡的護身符用力了握了一握:「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後…他會怎麼想?」
   阿波來時因擔心沈王爺身體欠佳,因此總是駕車慢行。但狼老大見沈王爺氣色不錯,以為已找到治傷之方,兼之日期將近,兩匹馬一同急奔自然很快返回鳳凰城。
   未料到沈王爺回城之後竟急劇惡化,原來阿波的藥草與渡氣只能令他五臟保持運作,而沈王爺回城後不僅未服藥,還不停確認作戰計畫與檢查軍備,幾乎不眠不休,損耗的極為嚴重,甚至連他自己都認為命不久長。
  
   出城當日下午,沈王爺手握護身符,默然不語。狼老大走近,以為沈王爺因即將出兵心有不安,便上前報:「稟報王爺,船隊備齊,軍隊訓練有素,出兵之事,還請王爺不必憂心。」沈王爺應了一聲,說道:「你做得很好,接下來我還得交待你件事。」狼老大正肅以待,只聽沈王爺道:「若我撐不到中原,你替我報父母之仇。」
   狼老大聽罷大驚,急問:「王爺,此話怎說?為何說你撐不到中原?」沈王爺嘆道:「我當日到太極村中並未尋得救命之方…」狼老大全身一震,沈王爺繼續道:「我心知自己時日無多,將此事託付於你。不過…若是征戰失利,此仇不報也無妨,你與弟兄們保命要緊。」狼老大心中感動,單膝跪道:「屬下必從王爺所願,萬死不辭!」
  
   金烏辭而玉兔升,月圓如盤,置於無雲清夜。
   沈王爺立於主船之上,屬前方第一隊,船週上有防護艦,後續船隊跟隨而來,緩緩而行。
   狼老大來報:「啟稟王爺,只剩糧船尚在城中,其餘皆已出港。」沈王爺道:「知道了。」此艦隊分為三隊,第一隊為主戰艦,廣船巨帆,上置砲台、載著大量火器、士兵,為先鋒隊。第二隊緊隨第一隊而來,內載大量改良火藥,為補充第一隊之用。第三隊則以貨船為主,內載各色糧食日用品,甚至豢有馬匹禽畜。
   正當第一隊緩速前進,立於主船之上的沈王爺竟驚覺前方不遠的水面上浮有一點如豆火光,再駛近些觀看,卻驚覺那是一艘中小型鐵艦,顏色灰暗,浮沉在黑夜之中,若非有一人拿火把站上船,根本難以察覺。
   沈王爺正奇怪間,提火把那人驀地朝主船喊話,聲若洪鐘:「姓沈的小子!我風暴鐵牛與流星鱷、蓋世五俠、神龍大俠,來為雷霆犀大哥報仇啦!」沈王爺不及反應,那艘鐵艦便以極快的速度衝入船隊中。此時船上士兵定睛一看,才驚覺戰艦間早以多出了好幾艘這樣的小型鐵艦!
   原來風暴鐵牛於阿波的拳法中悟出「以虛制實,以小博大」之理,並將其融入戰術之中,並向中原王朝求助,短時間從北海之國調來了不少這種鐵艦,原來這種船名為「龜船」,全艦鐵製,外觀看似龜首,除鐵皮包覆外,上還有鐵刺遍佈,敵方士兵不得上船,幾乎無從破壞。兼之速度極快,機動性高。沈王爺船艦雖大卻以木製為主,龜船撞擊力強,防禦性高,過不多時已撞沉幾艘戰艦。
   見這種小型鐵艦穿梭來往,阻止不得,又無奈相距太近,用大砲怕誤傷,小型火器又穿不過鐵皮。沈王爺背脊發涼,忙下令道:「退回鳳凰城!」馬上一名士兵回報:「啟稟王爺,後路全被糧船堵住,無法回港!」驀地「轟」的一聲巨響,第二隊火藥船竟自爆開來,隨後一連數聲,大火甚至蔓延到第一船隊,霎時兵敗如山倒,猶似狂風掃落葉。
   原來戰艦出港時,風暴鐵牛與流星鱷帶隊以小船暗自混入期間,蓋世五俠則待第二船隊出港,暗自將第三船隊滯留於港中,再趁第一隊受挫之時引爆第二船隊,重挫沈王爺整個艦隊。如此進退不得,眼見主戰船迅速瓦解,狼老大當機立斷,也不多說便將沈王爺帶到主船上備用小艇,混亂中尋水流疾處快速逃離。不料為風暴鐵牛所見,風暴鐵牛下令道:「其餘人別追,大哥的仇我要親自報!」便開啟龜船前鐵板,獨立船首轉帆追去。
  
   一路追逃多時,狼老大轉入支流,水流快速,龜船卻略見難行,暫時拉開距離。沈王爺正自驚魂未定,狼老大忽然道:「王爺,這樣下去遲早會被追上,不如我直接上他們船阻攔,您…您自己多保重!」此去無疑以卵擊石,狼老大早就做好不能回來的打算,說罷不顧沈王爺叫喚,私自將船轉向湍水處便躍下水游上岸,望龜船方向奔去。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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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沈王爺獨自漂流,不知過了多久,一直到流水漸緩,兩旁陸岸越來越近,龜船始終沒有追來,狼老大也沒有。
   初升晨光透過秋日枯樹,岸邊有個背著大木箱的婦人站立不動,等著小艇緩緩流經,再用長竿子抵住船身,慢慢拖到岸旁。
   沈王爺下了船,冷淡道:「楊仙姑,沒想到是妳。」楊仙姑平靜道:「你爹娘不希望看到你做這樣的事。他們並非苟且偷生,而是希望和平,希望你能平安。」沈王爺瞪著楊仙姑,語氣憤恨:「和平?平安?在我被流放到極寒之地的三年間,我爹娘被賜毒酒而死!這就是百年來沈家委曲求全所換來的結果,妳當我出兵中原是為了甚麼?是要給我爹娘…」
   「給你爹娘報仇嗎?你當真知道你爹娘是為何而死?」楊仙姑此言一出,沈王爺愕然半晌,顫聲問:「為…為甚…」楊仙姑道:「當年你轟炸太極村的事很快傳到中原,你爹娘為了不讓你出事,早一步將你送到北國。他夫婦二人主動到京城領罪,為你攬下所有過錯,他們是為此而死的。」沈王爺頹然坐倒,臉色慘白。
   楊仙姑離去前說了甚麼,沈王爺幾乎沒聽見,三年來的景象在他腦海中循環不迭,太極村、寒顛之城、鳳凰城,一直到昨夜兵敗,狼老大的離船。原來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,父母因此而戴罪,部下因此而犧牲。該懺悔的,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多。
  
   與時忽醒落孤鴻,半生浮沉歸舊夢。
  
   清淚滾落,一生道不盡的是悔是愁。頹坐於地,茫然九州路該何去何從。時間的流逝開始不真實,分不清這一刻是一輩子還是一剎那。最後喚醒他的,是一個熟悉的身影。
   沈王爺凝眼看清:「阿波…?」阿波向沈王爺走來,原本伸出的手頓了頓,隨後蹲下身,關心道:「怎麼掉眼淚了,傷疼很厲害嗎?」
   聽到阿波關心的語氣,沈王爺心中一緊,哽咽道:「你…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嗎?」
   「我知道。」阿波說著握起沈王爺一隻手,發覺寒冷如冰,暗運內息注入其脈,卻在入心脈之時斷阻難前,不禁眉頭深皺。
   沈王爺苦笑的抽回手,說道:「別白費力氣了,沒有用的。」回鳳凰城以來五臟已耗損極大,兼之昨夜逃亡與稍早震驚,現在沈王爺虛弱至極,自知時間不多,便用雙手握住阿波的手,然而即便是如此簡單的動作,也要耗盡全身力氣。他認真說道:「阿波,能再見你一面,我在人世已無遺憾…」阿波握著沈王爺的手緊了緊,淒然道:「別這麼說,或許還有救你的方法…」
   沈王爺搖頭道:「即便有救,我也沒有面目活在這世上了。我這一生對不起很多人,對不起愛我的爹娘,對不起忠心的部下,還有你…」說著從懷中取出隨身匕首,這匕首是曾經架在阿波頸上的那把,阿波心中一凜,正要發問,沈王爺已將其放到阿波手上,說道:「直到在此遇見你,我才知道預言的意思是甚麼。」
   阿波全身一震,握著匕首的手不住顫抖:「你…你要我動手?」沈王爺微笑道:「我沒有力氣能了結自己,雖說過不多時我也會衰竭而死,但與其這樣靜待死亡,我寧可由你下手。阿波,拜託你了…」
   阿波手握匕首,面白如紙,良久後,才艱難的點頭,道:「無論是生是死,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…」說罷迅速點了他幾處要穴。沈王爺會意一笑,心知這是阿波對自己最後的體貼,那幾處穴為封住痛覺之用,因此匕首在刺穿心臟的那一剎那,他並沒有感覺到痛苦。
  
   艷紅綻放在淨白的綢布,渲染開一幅,比煙火、戰火更絢麗的圖畫。
  
  
  
  落鴻歸夢【全文完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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